Don't come back. Don't think about us. Don't look back. Don't write. Don't give in to nostalgia. Forget us all. 

—— Cinema Paradiso (1988)

自上班地點出發，有五條回家的路。其中一條因去年的車禍拒絕再度往來，而後為著各種必然的緣由——順路換電、飲食習慣改變、愛上別家飲料店——散漫地途經其它路線，穿過的卻總是一片與我無關的街景，映出太過荒涼空虛的記憶。

終究是騎上了，那條交通最順暢、里程最短的路徑。無須在平交道前等上百秒，不必與人車爭搶著擠上陸橋，一趟路上只消一次兩段式左轉，一道勾彎直指歸途。

從前不騎，是怕經過我們初次相遇而你仍頻繁出沒的地方；怕被紅燈攔下的自己是累了一整天的狼狽模樣；怕我每日匆忙換上的穿著，和你見過的各種精心打扮落差太大；怕自己隨口哼唱的，是那些因你而聽的歌。我害怕毫無防備地被你撞見，被你聽見我想你的自言自語，更害怕你早就察覺我是因為你才活到的今天。

儘管我心裡是如此懇切地渴望再見你一回。確保你不在的寒暑時節，我總一逕往那間教室走，走到我們初次道別的路口，想我們是不是註定要分別。

你還不認識我的時候，我路過停車那條步道，便能預知那天與你見或不見。我長久低落的心情能否好上一天，取決於那位總是戴著耳機的同學是否出現。那位同學總是吃星巴克的早餐配依雲礦泉水。那位同學在我唯一一次遲到那天，闔上用到一半的筆電起身讓出身旁的座位，之後三小時的課間，螢幕不曾滑到 PPT 以外的畫面。

那整個學期，我只需一次上課遙望你一眼，就能充滿整整一個禮拜的電。而此刻令我備感悵惘的，不是後來的貼近或疏遠，卻是當初這些平凡又微不足道的細節。這一年多來，我們一直生活在同一處，生活範圍卻有意無意地不曾重疊，相隔 600 公尺竟比 60 公里的距離要遠。

讓我心甘情願回到這裡的是你，可我要到此刻才明白自己並非為你返來，你也從不曾對我的在與不在表達期待或意外。曾經我寫，讓這個城市閃閃發亮的都是同一道光，可如今連我們一起去過的地方都褪失魔魅，歸作庸碌生活中的一抹常景。連你的身影都要從我的生命中淡去，我還有什麼好執迷？

要我拿一切名利交換那年四月和你聽一夜的歌看一夜的海，我是真能決然地說願意。可是那又怎樣，食言了才斬釘截鐵地訴以悔恨，話說得再重，總是比落花比碎浪比斷弦比殘響還輕。

一天天加速的生活軌跡，曾令自己在意的日期和數字，見多了便不那麼在意。觀景窗裡進來了各種新奇的人事物，對準同一格膠卷，齊齊整整地重曝。我一面疊覆生命的厚度，一面見證我們共有的回憶被逐日削薄。這似乎是緣份輕淺的我們唯一一條可行之路。

曾經我深受其擾，懷疑你怎麼屢次在我要偷偷拋下一切時向我大步走來，以那冰冷卻比誰都暖的手，二話不說將我牽緊。如今我光明正大地說要放棄，你還會像從前那樣，通靈似地拉我一把嗎？還是宇宙終於要成全我們，讓我們終於能同心一力，淡出彼此的生命？